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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壑【钟会中心】

今年正月十八正好惊蛰,想起基友给士季卜的雷天大壮。心情复杂.jpg

贵乱,真的很乱。昭会钟卫钟王隐约昭卫。

至于为啥不带正月十八另外一个主角玩,我怂……惹不起平襄侯。

其实这真的不是刀!我怎么舍得伤害士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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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年初秋,空气灼得人心都有些燥。

卫瓘看着钟会的朝服于他身后晕染成黑压压的云,落在汉白玉地面上分外招眼。

一如他这个人。

当然,今日他何该得意。天子得大将军谏,封其为镇西将军、假节都督关中军事。

召旨之词溢美而冗长,卫瓘看着日光慢慢从钟会的身上偏移,在他起身接过将军印时,卫瓘分明看见他的影子一瞬间隐于黑暗,殿外盛极的日光如何挣扎,都爬不上他的袍角,徒留一尺罅隙。如割裂了阴阳晨昏,勾成一线死局。

卫瓘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有了这样的念头。他看着钟会从大将军手中接过将军印,没有忽略大将军那一瞬间勾过钟会手背的手指,动作是倏忽而逝的,如一滴水落进洛阳秋日,很快消弭。只是钟家公子一双手太过乍眼,玉色肌肤下青肃血管,于日光下隐隐流动着新鲜的生机,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

良久,卫瓘慢慢收回目光,低下头扬起了唇角,一如往日从容而平静。

卫瓘知道钟会和大将军的关系有些难言的隐秘。

钟家郎君天纵才气,便是于一众洛阳士族子弟中也能拔得头筹。早年清谈场子上总少不了他同王辅嗣的身影,衣轻乘肥,真真风流。后先大将军一句“王佐之才”更是将他向前推了一大步,早早被拢入司马氏的羽翼下,成为大将军手中最锋锐的那柄剑。

只是渐渐的,他却觉出了他们之间隐约的不同——大将军对钟会出乎意料地纵容与偏宠以及——幽密的狎昵。

他不止一次看见大将军的指尖勾过钟司隶鬓角,大半心思化作风月散于尘埃中,被他掬了满怀。

“伯玉。”大将军的声音终于拉回他游离的神思。卫瓘回过神便看见大将军的眼神落在钟会远去的背影上。

“士季当真恣意。”他听见大将军幽幽一声叹。这句话他是万万不敢附和的,这打着亲昵的卷儿牵扯出的丝丝缕缕隐晦纠葛如何能由得他横岔一脚评价。

“他是我一手养出来的鹰。”司马昭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得意。

“将军用人自然不错。”卫瓘的视线落在他眼下一尺方寸的地面上,低声应道。

而后他却听见大将军道:“只怕鹰飞高了,心便野了。”

他心头一跳,正要开口,又听大将军话头一转,“伯玉,你与他关系好。”

卫瓘一躬身,直接拜了下去,“将军言重,不过泛泛之交。”

司马昭笑了笑,没让他起身,继续道,“那是哪一年? 我记不太清楚了。却清楚记得你俩因为一个字的笔画而争论不休。士季锱铢必较惯了,遇到你温温吞吞地堵他倒是没有一点办法。”

卫瓘低着头,温温润润地笑:“是么,大将军好记性,我却记不太清了。”

司马昭点了点头,不甚在意:“或许是我记错了也未可知。”他弯身扶起卫瓘,“伯玉快快起身。”他的身影逆着光,拉出一段纤长的黑暗,覆在他身上。

卫瓘猛地抬起头,下颌却被大将军那只养尊处优的手轻轻滑过,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露骨的兴味。司马昭看着他怔在原地,终于大笑一声转身离去,擦肩而过时,一句话在风里飘散得隐隐约约,“你这性子,让人放心……”

在今日遇见大将军之前,卫瓘都理所当然的认为钟会就是这样天生好命,注定一路平步青云,凌于云端之上。只是如今——

他大约要从云上跌下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消弭。

午时与大将军的对话尚在脑海中盘旋,晚间,话题的主人便趁着夜色上门造访了。钟会来时,他正在书房教幼子习字。等他抬起头看见那春风得意的钟司隶时,这人已经不知道在门边靠了多久。

钟会见卫瓘发现自己,倒是没有半分窥视的羞愧。唇角一勾,发出一声短促的笑,转手摘了腰间的玉珏递了过来:“小公子倒是伶俐可爱,只是今日来得匆忙,没带礼物,这玉便当给小公子的见面礼。”

卫瓘下意识推脱,说完忍不住抬头去瞧钟会表情,果不其然见他一扬眉,嘴角微勾,一双眸乍然映进三分月光,“伯玉何时与我这般客气?”他没有去接卫瓘手里的玉珏,反而轻轻扣住卫瓘的手腕,卫瓘感到那冰冷的手指一点一点摩挲着他的腕。初秋的夜已经显出几分凉意,那指尖沾附的森寒便一并顺着血脉渗进他的心脏。

半晌,他慢慢拂开钟会扣着他腕骨的手,转身郑重地将玉珏挂在幼子的腰带上,看着小儿子乖巧地冲着钟会道谢却被钟会揉乱了小髻,卫瓘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先回去找阿娘吧。”

看着儿子一步步乖乖出了书房的门,卫瓘才转头向钟会道,“怎么突然来了?”

钟会正弯身看着案上的字,突然被卫瓘一问,整个人冷不丁地一怔,抬起头时,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却在下一刻又归于沉寂,昏昏光线里,只余下他墨勾的眉峰,带着出鞘的森冷和锐利。

“伯玉,我做了一个梦。”他忽然撩袍坐了下去,撑着下颌,歪着头冲卫瓘笑。卫瓘见他这样一副主人的姿态,无奈地随着他盘膝坐了下去。

“什么梦?”

良久,他等不到钟会的回答,抬眼看过去,入眼是钟司隶裸在玄色领口外瓷白肌肤,他垂着头,便露出更多的白来,自然,那淡得如同烛光阴影一般的一抹胭脂痕也印入了卫瓘的眼睛。被黑压压的发一衬,便平白多了几分风月气。

卫瓘清楚那是什么。他端茶的手下意识地一抖。大约是他的目光太露骨,钟会似有所察,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凝在了案上的茶渍上,他看了卫瓘一眼,这才伸出手指,慢慢拭去那一点水迹。

卫瓘默了一会儿,只觉得那滴水好像被抚落到他的胸口,此刻正氤氲着一种奇怪的心绪,却又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你还没有说,做了什么梦。”烛火微微爆了爆,便暗了下去。卫瓘稳了稳心绪,慢慢吹开了茶盏上的茶烟,低声道。

钟会往后仰了仰,将自己孤清清地埋在暗影中,“我不想说了。”

他见卫瓘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怔忡,突然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伯玉就这么好奇?”他顿了顿,笑得更嚣张,像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我偏不告诉你。”说完,慢慢探过身子凑近卫瓘,他这一凑近,卫瓘便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你这是哪里沾了一身酒?”卫瓘推开他几分,顺势将他空了的茶盏斟满。

钟会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从将军府过来的,”他押了一口茶,声音压得极低:“大将军怕是很快便要伐蜀了。此番伐蜀归来,我定有数不尽的功名前程。那时寿春城边置个宅子,平日流觞曲水必然妙极。到时伯玉一定赏脸。”他说着阖上眼睛,没了那淬了烽火的眼神,如今在昏黄的光下,他整个人终于呈现出几分温和来,依稀还是正始那年的风流郎君。

他像是累了,撑着额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卫瓘看了他良久,最终取了外衫来。正要替他披上,却听见他的声音掉落在空气里,被烛火融化:“散发……抽簪……”

他的手一松,顿在了空中,然而下一刻,停滞的手腕便被拽住。卫瓘低下头,看着钟会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一双眸逆着光盛满洛阳夜晚冰冷的月光。

他在这虫鸣奄奄一息的初秋深夜,忽然再也没有了睡意。

“伯玉啊……”他似乎听见钟会唤他,似乎又没有,那声音微弱的压不过窗外残存的虫鸣。却依旧直勾勾地撞进他的心脏。他伸出手,想要抓回最后一丝清明,却被钟会沿着指缝牢牢扣稳。

“钟司隶……”

冷不防,钟会欺了过来,薄薄的唇压了上来,“唤我什么?”他的指扣着他脉门,调儿缠绵。

“士季……”

他茫然望着墙上纠缠的人影,耳根处扑着钟会灼热的呼吸,拢着他脊背的手臂微微收紧,发簪不知被谁抬手间挥落,黑发散了他一身。卫瓘忽然就想起钟会那句诗的下一句:“永纵一壑。”

他终究被他勾着,跌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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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四年夏,司马昭赭色袍角慢慢扫过古老的青石台阶,阶上尘埃被撩起,飘飘荡荡在这灼热的空气中,发出无声的尖叫。他亲自将酒具递进钟会手中:“吾候卿归来。”

“会自当不负公之愿也。”卫瓘跟在他二人身侧,看着大将军言笑晏晏,似是察觉了他的目光,司马昭转过头来,冲着他微微一扬唇,目光里藏着他人不知的幽密思量。

卫瓘敛眸,避开他的眼神,再去看高头大马上的镇西将军铁衣寒甲,确如矛戟。

钟会伸手接过酒盏,一仰头喝了干净,溢出的酒水沿着他的颈子点进铠甲中,藏进他肌肤苍白的胸口,被血肉烘干以致再无痕迹。就像那个蜉蝣向死的夜晚,他卫瓘的手也曾划过这片胸膛。

乱念一起,他的呼吸都乱了几分,正要悄无声息地避开,却突然听见大将军压低了声音对着钟会道,“蜀地地势艰险,还望卿能平安归来,吾必备酒以待。”
这番话有太多含义,二人却是心照不宣。

卫瓘看着钟会一扬颌,笑得张烈。慢慢垂了眼神,跟着勾起了唇。

三军将行,大将军心中究竟何念也终于无法再探寻。卫瓘看着钟会的目光落在遥远的铜雀台灰沉的轮廓上,像停栖的蝶死在这灼热的夏,凝固成永恒。

“伯玉,”他听见他唤他,语调依旧懒洋洋,缠勾着一丝凉,“那个梦。”

卫瓘一惊,去寻钟会的眼睛,却见他的眼里慢慢积了雪,“我梦见,大将军送了我一条白绫。”

他持缰的手终于僵住,马匹停在原地,钟会没有等他。十万大军铁甲森寒,在这个蝉蜩凄恻的夏里,淹没了钟镇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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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瓘还记得,那是景元五年的冬,长安一纸信携来了雪气。目所能及的蜀川皆被雪雾遮蔽。连同镇西的骨血一同冰凉。一场故国兴亡的挣扎同这闹剧一样的谋反终究是死在了一起。

此后千载,任凭他钟会如何天纵的才气,也不过是青史册上一笔骂名。他迎着景元年兜头的雪,泼了杯中酒。

你既孤注一掷,我自不再奉陪。

自那日蜀地落雪后,年岁便走得飞快,咸熙二年,昔时的大将军,如今的晋公一病不起,众人也知,这是晋公大限将至。

这日天角星辰忽隐于层云之中,秋风乍起,拂在人身上隐隐有森冷寒气。接着,便淅淅沥沥下起秋雨,有白鹿涉水而来,每来必将引魂而去。他跪在晋公榻前,手指被他紧紧攥着,听着他嗓中发出嘶哑呼噜:“他曾对我说……”

是得封镇西的那夜,大将军的指缠过钟镇西铺满了一枕的乌压压的发,“士季,你可不要背叛我啊。”

彼时钟镇西笑得模糊而暧昧,“若会背叛将军,生前不得好死,死后不得葬身之地。”

“你看,他应誓了。”晋公笑了,嗓口的沙哑呼噜声越发急促。

卫瓘垂下眸,没有应一个字。晋公也不在意,他沉沉一笑,鼻间生气便如蝴蝶,破茧而出,归于虚空。

镇西同晋公都等来了他们的命数,如今也只剩他一人踯躅此生了。他穿过晋公府的华林,这里再也没有美酒与美文,再也没有那人盛如繁星的眼睛了。

秋风带着莲池里的凉一点点渗进他的骨里。他恍惚中抬起头,入眼的却是漫天又落的雪,苍雪飞上他的眼睫化成一片水润的雾气。有黑色的锦靴踏着雪缓缓走来。簌簌的踏雪声,落在卫瓘耳中,竟比得上宴中靡靡的丝竹声。

他看不清来人的脸,只看得见纯黑的大氅和束得齐整的鸦色的发。他正发着愣,便听有人唤:“你在这里偷闲,却害得我到处去寻。”卫瓘怔了怔,刚想仔细去瞧,面前的人却已转身向来人迎去,言语含笑,“这便来了。辅嗣,回席吧。”

他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披着黑色大氅的少年迎着那穿着青色大袖的少年走去。他大步流星,却在雪雾的尽头猝然回头,依稀眉目清朗的好模样。

他看见他笑了,盛如骄阳,眼神顾盼,神色飞扬。真真是风华无双。卫瓘听见他大笑道:“散发抽簪,永纵一壑。”随即,折了身,同风雪一般散去,不曾与他道别。

他想,大约是再没有来世可供他们之间相遇了。当然,如此也好,不用相见,不用相知。

他这样想着,便笑了起来。只身踏进咸熙年深秋的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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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春宅子的梗是悦悦358刷出来的,钟会在寿春买了宅子。

悦悦补糖!!! @韭菜好吃 
辅嗣:这么多年了,你这学问怎的毫无长进?这《四本论》可以烧了。
士季:我东奔西跑公务繁忙,比不得辅嗣你有大把时间读书论著。……不过,以后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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